Tuesday, 8 September 2009

空里的哭笑

   春来的时候,师父,您已走了。

   那天下午,您在台北金山的归程途中;而我,还在北京的人潮里头。不知当时金山的天空,是否下起了绵绵细雨,为你送别?我不知道。

   福薄的我,无以亲礼於您座下听学兼闻法。唯有依於身边仅有的影频与书籍,来看你、听你、读你、亲近你。

还记得八年前在大专上佛学班的时候,不知是何来的福气,竟能够在那少人问津的角落小书摊,从而接触到师父您的文字般若。

当时版面设计看来毫不起眼的《正信的佛教》、《学佛群疑》、《如何做一个在家居士》,以及其他小册子等,却是我的佛学启蒙课本。

也许师父您所写的,只是一些浅白的文字,不华丽的语法,也非深度的思想内容。然,深信能够推动师父提笔的原因,不外乎是因为您体悟到“佛法这么好,知道的人这么少,误解的人却这么多”啊!

感恩师父您的慈悲,以文字为我们解答许多看来是多么琐碎的疑问。就是这些没有深度的疑问,方能为我们立下稳固的、踏实的、基础的佛法正知见。至少,钝根的我,真的受用不少。

因为您的话不多,也因为您为人处事低调;对于您的往事,也鲜少有人知道。但在您的《归程》里头,我们可以一览您过去的精彩。

儿时的您,体弱多病,家境贫困,故乡又常犯水患,也目睹过无数罹难的村民浮尸;从而您对生命的脆危,有了一定深刻的认识。

因为穷,使您格外珍惜可以上学的日子。也因为太穷,担心养不活您,慈母唯有忍痛把您送去那遥远的狼山,出家去。

你说,自己是无福的人,是没智慧的人。所以每一晚,夜深人静的时候,您会默默地在佛殿礼拜观世音菩萨,求忏悔,求加被。因为您的真诚,也因为您的精进,从有所求的叩拜,到无所求的顶礼,智慧便在您的内心升起。

佛教在当时的中国,是没落的,是腐败的,是属于死人的。这一切,都被您那沙弥的双眼看尽,内心也逐渐酝酿了一股欲振兴佛教的悲心。为此,您极力争取入读佛学院,把佛法的教学内容,随分随力,一一学起。

奈何,国家正处于动荡不安的年代,你唯有随着撤退的军队到了台湾,在军中,待了十年。这段漫长的日子,是您修学的障碍,也是磨练您再度出家的助缘。

再度出家的您,也唤起您年少的愿---振兴佛教。为此,您不惜在高雄的绿林间闭关六年,埋头于拜佛、阅藏、禅修、念佛、写心得的静修生活。若不是如此的因缘,我们也无法有福可以拜读您的《戒律学纲要》,对于戒学的意趣、层次、仪轨、开遮持犯、羯摩忏悔,有了一番的认识。

出关后,您了解到,欲重振佛教,得从教育下手;欲从事佛法教育,则需对有关历史、体系、教法、传承的研究,拥有一定的水平。为此,您在一片被人误解、不看好、讥嫌的反对声中,独自赵日本参学。

虽然您那五年的留学,都缺乏资助,但这无损您好学的热诚,向于法的道心。您可以吃不饱、睡不好,但是为了佛法的研究资料,您可以四处都跑。清苦的生活,外传的流言,使您对于未来所要走的路,更坚定,更明白。

学成归来之后,您带回的不只是学术上的博士名额与论文,您还身俱禅宗的临济与曹洞法脉,为汉传佛教注入另一股清流。同时,基于当时的时事条件,您也随顺因缘的变迁,东渡到纽约教学。凭着只在三个月所学,区区两百个的英语单词,您便开始对西洋学生指导禅修,观机逗教。

往后的您,虽在戒学、佛史、法义、禅修、育僧等教学,已拥有一定的成就;然,您说过,最喜欢的称呼,还是“法师”。我想,您那不高攀、不强求、不显耀的性格,促成了您在修行上的沉稳与踏实。

后来,您的教法也随着因缘的流转,传到了南洋的雨城岩洞。

还记得那一夜的静七,禅堂外面还下着雨。

在最后一支香出静之后,东西两单的禅众,都从坐而起。

我们双手合十,面向那禅堂的木头,随着继程法师轻击的引磬声,慢慢地向佛陀、向祖师、向古德,还有您,这一位老师虔诚地顶礼。

感谢您,师父;感恩您,圣严法师。

圣教衰哀悲心起,严己利他菩萨行,法语妙言润人心,师出释迦化世间。

己丑年 正月初十 初稿于 北京 巷后小房

己丑年 二月初十 完稿于 加影 底楼客厅

No comments: